第二卷 走江河 第一百一十五章 探查-《剑起青冥录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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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管?怎么管?”老渔夫苦笑,“官府来看了,说是河瘴之气,立了牌子不让靠近那片水域。至于仙师……倒也来过两拨,在河边转了转,做了几场法事,可后来该起雾还是起雾,该失踪还是失踪。听说有个仙师不信邪,驾着法宝船冲进雾里想探个究竟,结果……”老渔夫做了个消失的手势,“再没出来。后来,就没什么仙师敢轻易靠近了。都说,那雾……恐怕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……

    叶逍然想起梦境中那十七座枯骨的死寂世界,想起那灰色身影,想起龙腾城主斩向死寂之地的一剑。难道,这黄河上的诡异雾气,与那世界之外的“死寂”有关?是某种渗透?还是被龙腾城主斩灭的枯骨残留的气息污染?

    “老丈可知,这雾最早是在哪里出现的?可有什么规律?”叶逍然追问。

    老渔夫想了想,用粗糙的手指蘸了点口水,在旁边的沙地上画了个简单的黄河河道示意图,在某个位置点了点:“最早听说,好像是在更上游的‘老君崖’附近。后来慢慢往下游蔓延。规律嘛……好像阴雨天、月黑风高的时候更容易出现,但也说不准,有时候大白天晴空万里的,它也能突然冒出来。就像……就像河底有什么东西,时不时地往外吐一口气似的。”

    老君崖……叶逍然记下这个地名。那似乎还在他现在位置的上游。

    “多谢老丈告知。”叶逍然从怀中取出些碎银,塞到老渔夫手里,“这些木头,我想买两块研究研究,不知可否?”

    老渔夫捏着银子,犹豫了一下,看看叶逍然背着的桃木剑和沉静的气质,似乎觉得这年轻人不像普通人,最终点点头:“拿去吧,反正也是无主之物。不过小哥,听老汉一句劝,这东西晦气,沾染了怕是不好。还有,真要南下,尽量走大河道,别靠近那些偏僻的河湾滩涂,尤其是‘乱石滩’、‘老龙湾’、‘黑水涧’那几个地方,邪性!”

    叶逍然点头谢过,挑了两块残留阴冷气息最明显的碎船板,用旧渔网裹了,背在身后,并与老渔夫道别。

    他离开了河滩之后,他没有再回渡口集的客栈,而是趁着天色未完全黑透,出了镇子,在离河岸数里外的一处荒废土地庙中落脚。

    庙宇破败,神像残缺,但墙壁尚能挡风。叶逍然清扫出一块干净地方,布下简单的警示和隔息阵法,然后才将那两块碎船板取出,放在面前。

    燃起一小堆篝火,橘黄的光芒跳动,照亮了斑驳的墙壁和面前阴冷的船板。

    叶逍然盘膝坐下,没有立刻用灵识探查。他先运转《上清养神录》,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,神魂清明,灵力圆融。然后,他才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极其细微、凝练如丝的灵识,缓缓探向其中一块船板上的暗色纹路。

    灵识接触的瞬间,那股阴冷感再次传来,比之前更清晰。但这缕灵识经过他刻意凝练,并未被立刻吞噬,而是如同探针般,试图解析这阴冷气息的构成。

    混乱、晦暗、带着强烈的侵蚀性……仿佛能消融灵力、瓦解物质结构、吞噬生机。与灵力、妖气、鬼气、魔气都截然不同,是一种更加本源、也更加“负面”的力量。它似乎并非主动攻击,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“存在”或“扩散”,如同墨汁滴入清水,自然污染周遭。

    在这混乱阴冷的气息深处,叶逍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几乎难以辨别的……“锐意”?

    那感觉一闪而逝,却让他心头剧震!

    因为这丝锐意,与他温养在窍穴中的青冥剑元,竟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之处!不是完全相同,更像是同源而生,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分支——青冥剑元是极致的锋锐与毁灭,但依旧属于“秩序”与“存在”的范畴;而这船板上的气息,其内核似乎也蕴含“斩断”、“终结”的意蕴,却扭曲成了“侵蚀”、“腐化”、“归于死寂”。

    难道……这黄河上的诡异雾气,真的与青冥剑失落的神意有关?是那丝神意碎片在漫长岁月中发生了异变?还是神意碎片在镇压或封印着某种来自死寂之地的污染,两者交融,形成了这种诡异的存在?

    信息太少,无法确定。但叶逍然至少明确了一点:剑魁让他来黄河寻找青冥神意,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寻回一件宝物那么简单。这黄河之中,隐藏着可能与世界安危相关的秘密。

    他收回灵识,面色凝重。看着跳跃的篝火,又看看窗外漆黑的夜色,远处黄河低沉的奔流声隐约可闻。

    前路未知,迷雾重重。但那颗历经破碎又重凝的“残心”,却在清晰的危机面前,反而跳动得更加沉稳有力。

    他轻轻拂过背后的桃木剑,又内视那团沉静的青色剑元。

    “无论是什么,总要弄个明白。”

    叶逍然低声自语,眼中闪过一丝决然。南下之路,看来注定无法平静了。而他,也将不再仅仅是一个寻找者的过客。

    夜色深沉,荒庙孤灯。

    叶逍然将两块残留着阴冷气息的船板仔细收好。这两块碎片不仅是线索,也可能成为某种“引子”——若能妥善利用,或许能帮他追踪到那诡异雾气的源头。

    他没有急于连夜动身。老渔夫所言的老君崖在上游,距离渡口集尚有百余里水路。夜间行路本就诸多不便,更何况要沿着危机四伏的黄河岸探寻那可能随时出现的诡异黑雾。他需要更周详的准备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两日,叶逍然没有离开渡口集,反而更加深入地融入了这座繁忙的河港小镇。他不再只是旁听茶馆酒肆的闲聊,而是主动与码头上的老船工、巡河的衙役、甚至镇上仅有的两家经营符箓丹药的小铺掌柜攀谈,以游历书生或对奇闻异事感兴趣的修士后辈身份,旁敲侧击地搜集关于“吃人雾”的更多信息。

    消息零零散散,拼凑出的图景却越发清晰,也越发令人不安。

    “吃人雾”的出现,确实最早可追溯到大约八九个月前,最初就是在老君崖附近的一片回水湾被人发现。那时雾气很淡,范围也小,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自行消散,并未造成人员伤亡,因此并未引起重视。

    但自那以后,类似的灰雾或黑雾便如同瘟疫般,沿着黄河中下游的某些特定河段,断断续续地出现。出现的地点似乎没有绝对规律,但多集中在河道拐弯处、水深流急的险滩、或是曾经发生过沉船事故的“凶地”。出现的时间也飘忽不定,但阴雨天气和月晦之夜的频率确实更高。

    雾气的颜色从最初的灰白,逐渐加深,出现了灰色、深灰,乃至近几个月被人目睹的、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“墨黑”。雾气的范围也在扩大,从最初笼罩方圆数丈,到如今足以吞没整支小型的船队。

    所有闯入雾气范围的船只、活物,几乎无一幸免。少数侥幸逃脱者,也多是位于雾气边缘,且反应迅速立刻全力向外冲,即便如此,他们也形容雾气内部“方向感完全丧失”、“声音传不出去”、“船体仿佛在被无数细小的东西啃噬”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那些消失的船只和人畜,事后几乎找不到任何残骸,仿佛被彻底“消化”了。

    官府曾组织过两次较大规模的探查,甚至请动了附近州府修为最高的几位金丹客卿。第一次探查,两位金丹修士驾飞舟深入雾气,一死一伤,逃出来的那位精神受创,语无伦次,只反复念叨“里面不是雾……是活的……在吃……”不久后便修为尽废,郁郁而终。第二次,三位金丹修士结阵而入,凭借强大的法器和阵法,强行在雾中支撑了半柱香时间,仓皇退出后,三人皆面色惨白,闭口不谈所见,只是严令封锁相关河段,严禁任何人靠近,并上报朝廷,称“疑似上古邪祟或异域阴气泄漏,非元婴不可轻探”。

    自此,官方层面的主动探查便基本停止了,只是加强了警示和封锁。民间则流言四起,人心惶惶,许多靠水吃饭的营生都大受影响。

    叶逍然还打听到,老君崖之所以得名,是因为崖壁上有一处天然形成的石洞,形似丹炉,相传古时有道门高人在此炼丹悟道,崖下河水回旋,地势特殊。如今,那附近数里河段都已被官府的符箓和栅栏封锁,寻常船只禁止通行。

    “看来,老君崖很可能是关键。”叶逍然心中有了计较。官方和金丹修士的失败,并未让他退缩,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探究之心。他并非莽撞之人,深知其中凶险,但青冥剑元对那气息的微妙反应,以及剑道魁首的指引,都让他觉得,自己或许与旁人不同,有一探的资格和必要。

    第三日清晨,天刚蒙蒙亮,叶逍然便悄然离开了渡口集。他没有选择乘船——在情况不明的河面上,船只的目标太大,一旦被雾气笼罩,逃生的灵活性远不如陆地。他沿着黄河西岸,施展轻身功夫,向上游疾行。

    他没有全力飞掠,而是保持着均匀的速度,一方面节省体力灵力,另一方面也将灵识尽可能铺开,感知着沿途的环境与气息变化。

    越往上游,人烟越见稀少。离开渡口集三十里后,河岸两旁便多是陡峭的崖壁和茂密的原始林地,官道也变成了崎岖的羊肠小路。空气中水汽充沛,带着草木与泥土的清新,但叶逍然敏锐的灵觉,总能从这清新的背景中,偶尔捕捉到一丝极淡的、令人不适的阴冷。

    那阴冷感时隐时现,如同潜伏在草丛中毒蛇吐出的信子,难以捉摸具体方位,却明确地提醒着他,这片区域已不再“干净”。

    中午时分,他在一处背风的石崖下稍作休息,吃了些干粮。目光投向河面,水流在这里变得湍急,河道收窄,对岸是刀削斧劈般的绝壁。河水浑浊,翻滚着白色的泡沫,撞击在礁石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。在这雄浑的自然伟力之下,人类显得格外渺小。

    休息片刻,他正要继续赶路,忽然,河面上升起了一缕缕极淡的、几乎与背景水汽融为一体的灰白色雾气。

    雾气初时稀薄,从几处水流回旋的漩涡中心袅袅升起,随风飘散,并无异常。但叶逍然的心却瞬间提了起来。他立刻收敛气息,藏身于一块巨岩之后,灵识如同最细微的触角,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雾气。

    雾气本身并无特殊灵力波动,甚至比清晨河面常见的水雾还要稀薄。然而,在他的灵识感知中,这些雾气的“质地”却有些异样——它们似乎更“重”,更“黏”,对灵识有着微弱的阻滞感,虽然远不及之前遭遇的黑雾那般霸道,但性质同源。

    “是稀释了很多倍的……同类?”叶逍然屏息观察。

    灰白雾气慢慢扩散,覆盖了大约十丈方圆的一片河面。雾气笼罩下,河水仿佛都安静了一些,翻滚的浪花变得柔和。就在这时,一条肥大的黄河鲤鱼不知从何处游来,摇头摆尾地闯入了雾气范围。

    刹那间,异变陡生!

    那鲤鱼仿佛撞进了一张无形的粘网,身体猛地一僵,随即开始剧烈挣扎。但在叶逍然的感知中,鲤鱼的生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!它的鳞片迅速失去光泽,变得灰暗,饱满的身体像漏气般干瘪下去,不过两三息时间,便彻底停止了挣扎,变成一具干枯的鱼尸,沉入浑浊的河底。而那片灰白雾气,似乎……略微凝实了一丝,颜色也仿佛深了那么一丁点。

    吞噬生机!强化自身!

    叶逍然心中凛然。这雾气果然有生命特征,或者至少具有某种掠夺生机以维系或壮大自身的本能!而且,它对生灵的威胁是绝对的,不分对象。

    雾气在吞噬了鲤鱼后,又缓缓飘荡了片刻,似乎没有发现其他目标,便渐渐消散在河风与水汽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河面恢复了之前的湍急喧嚣,只有叶逍然知道,刚才那短暂的一幕意味着什么。

    “必须更加小心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将警惕提到最高。这稀释的灰雾尚且如此,若是遭遇老渔夫口中那吞没船队的“墨黑”浓雾,其凶险可想而知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路程,叶逍然行进的更加谨慎。他不再完全贴河岸而行,而是选择地势稍高、视野相对开阔的路线,同时尽量避免长时间停留在某一处。沿途,他又目睹了两次极淡灰雾的出现,范围都很小,吞噬了几只飞鸟或水虫后便消散。这些雾气似乎对较大的、气血旺盛的目标更感兴趣,但也会无差别地吞噬任何进入其范围的活物。

    傍晚时分,根据地图和沿途地标判断,叶逍然估计自己距离老君崖已不足二十里。前方是一片更加茂密幽深的河谷林地,古木参天,藤蔓缠绕,夕阳的余晖难以穿透厚厚的树冠,林间光线昏暗,气氛阴森。

    他没有贸然进入密林夜行。而是在林外一处视野较好的高坡上,寻了个天然石穴,准备过夜。石穴不深,但足以遮风避雨,入口狭窄,易守难攻。他在洞口布置了警示阵法和简单的隐匿符,又仔细检查了石穴内部,确认没有蛇虫栖息,这才安顿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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